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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闻综合|发布时间:2017-11-16

授人以渔-琴家徐元白与姚丙炎的琴学传承

  姚丙炎是近几十年来一位特殊的琴人。尤其是他在打谱上的成就,是大家都公认的。——荣鸿曾《姚丙炎的音乐生活》
 
姚丙炎先生
 
  先父姚丙炎自上世纪五十年代初先后完成《碣石调·幽兰》《风宣玄品·广陵散》后的三十余年里漫游于古琴音乐天地间,完成了四十余首古琴曲的打谱研究,并在琴学上取得了令人瞩目的成就。“这一可观的数量及其为琴界所公认的学术水平,即使在专业古琴家中也是不多见的。”(成公亮《古音乐天地的旅行者》)
 
  常有琴友问我,为何姚丙炎的古琴打谱从难曲(文字谱《碣石调·幽兰》)、大曲(“曲之师长”《广陵散》)开始?这似乎不符合循序渐进的治学规律。其实不然,自1942年姚丙炎第一次接触古琴后,到1946年从徐元白先生学琴前的四五年间,放弃了其他业余爱好,专心致志地弹奏着从汪建侯先生处学来的《阳关三叠》《石上流泉》和自学的《关山月》等小曲。对一般人而言,早就会厌倦了,但他却乐此不疲,反复习弹,练就了扎实的基本功。1946年从元白先生学琴到1951年迁居上海的五年间,元白先生教他的琴曲虽不多,但教琴的方法非常特殊,对他后来的打谱,起着非常重要的作用,影响十分深远。
 
  学习古琴,一般是先听老师弹,再与老师对弹,起初姚丙炎向汪建侯先生学琴即如此。后来在徐先生处学琴,开始也如此,但当先生教了几首诸如《泣颜回》《西泠话雨》《玉楼春晓》《风雷引》《普安咒》等曲后,发现他学曲极快,吸收能力很强,于是他就采用一种崭新的教琴方法。从《琴学入门》的《鸥鹭忘机》《平沙落雁》《高山》《渔樵问答》至《五知斋琴谱》的《潇湘水云》都不以对弹形式教授,甚至连示范弹奏也不在姚丙炎“按谱寻声”“依谱鼓曲”之前。而是,每学一曲,首先让他自己“按谱寻声”“依谱鼓曲”地逐段摸索,也就是先父说的,自己先去“摸摸看”。对该曲完全陌生的人而言,就需要自己将按谱寻声得来的一连串乐音进行安排。每当他弹熟一两段后,到元白先生处汇报,起初可以想象,一定是错误百出,如指法的掌握、吟猱绰注的应用、节拍节奏的安排、气息的处理与理解等等,问题一大堆,先生俱一一指出。当他基本处理好乐句乐段,并对谱中的指法谱字滚瓜烂熟后,先生才将该段弹给他听,让他明白其中的差异,以便进一步对比及修正。他回家就重新逐段地反复“摸”索、琢磨。这种先由学生自己“按谱寻声”、“依谱鼓曲”,再由老师指导,并对照老师的弹奏,体会老师与自己的不同处及其原因,然后加以修正,如此循环往复,直至完成全曲的教琴方法,无疑是在培养学生学习打谱,或说是在老师指导下的打谱。
 
  这种“打谱”的结果一定受到老师在诠释古曲上的影响,所以有时“摸”索的结果可能与老师的曲调几乎一致,或者某些个别处一致,但可喜的是有些谱字的处理、节奏的安排与老师相异,但却得到老师的认可,这对他都是极大的鼓舞。显然,这样的学习,进度相对缓慢而且艰难,可是效果极佳。不仅令学生养成了严谨的治学态度,更重要的是学到了老师对谱字的处理、指法的掌握、吟猱绰注的应用、节拍节奏的安排、气息的处理与理解等等打谱要领。此阶段的指导性打谱,恰恰为今后的独立打谱打下坚实的基础。随着往后几曲的自己“摸”索、老师纠正,学习进程也在逐渐加快,所以当他以这种学习方法完成了《潇湘水云》的习奏后,他的收获可谓是巨大的。古话说授人以鱼可解人一时之急,授人以渔就可解人一生之需。元白先生教授姚丙炎的方法,无疑就是授他以渔(“老师指导下的打谱”),令他一生受用,是成功且智慧的教琴方法,日后姚丙炎在琴学上所取得的成果,与这种教学方式对他的锤炼是分不开的。元白先生的因材施教、良苦用心,在姚丙炎身上的确收到了奇效。因此,先父的《幽兰》《广陵散》等曲的打谱并非他古琴打谱旅程所迈出的第一步。
徐元白先生
  元白先生对姚丙炎的这种授琴方法,其优点是,第一,学生对全曲的章法、结构做到心中有数;第二,对谱字指法的处理了然于胸;第三,对谱字之间的关系弄得十分清楚;第四,琴曲的韵味把握较细;第五,培养了良好的学习方法,充分调动主观能动性;第六,起到触类旁通的作用,为以后的独立打谱打下坚实的基础;第七,增添学琴的无穷乐趣与培养了坚韧毅力。我从先父学琴,他基本上沿用此法,但已远没他当年学琴时那么经受考验。原因是,因为所学的琴曲大多数已有节奏、减字双行谱了,即使没有节奏谱,但琴曲的旋律大多数已十分熟悉,因此,比起他当年的学习,考验少了许多,同样锻炼也少了很多。另外,他也从没有要求我弹得与他一模一样,特别是大曲。这种教学要求显然也是来自元白先生对他的教学理念。他常提醒学生:“大曲不求小过,贵在气势;小曲简静亲切,贵在韵味。”这是对元白先生教学方法的发展。
 
  五十年代初,姚丙炎虽然迁居上海,然而与元白先生的书信仍不断,从元白先生的遗信中,可看出先生仍非常关心他的弹琴情况,关心他《幽兰》打谱的进程。下面摘录元白先生遗信部份内容,可知先生当年对他的支持、指教和对《幽兰》一曲的看法:
 
  “你所绎幽兰古调大旨无误,究竟此调指法是师工口述纪録,错误甚多。······幽兰古谱,前年音院(笔者按:指中央音乐学院)要我寻绎,我即一口回绝,不能报命,因为我年龄加长,精力渐衰且生活拮据,心绪不宁,无静细功夫为此寻绎。你既有特殊记忆力,将他硬绎出来,实是难能可贵。”
 
  “所询幽兰一操是否值得研求,以我所见,杨氏所绎固执己见,不合音调,原谱手法乖舛尤多,是一知半解之琴人以误传误之纪载,不值得研求。但学理深凝,不能以我所见作为定义,你既下了功夫,不妨再事追求,一探究竟。”
 
  从徐元白先生学琴后,两人过从甚密,不仅在琴事上,且在书法、绘画,甚至围棋上都十分相契。当时徐先生住西湖雷峰夕照附近的半角山房,那时杭州城市很小,半角山房已属城外,然依着西湖,十分秀丽宜人。姚丙炎住惠兴路,西湖东端湖滨附近,虽属城里,离半角山房不算太远。元白先生好动,经常进城来我家,一到,不是论字谈画吟诗,就是喝酒弹琴下棋,元白先生好棋,且下快棋,作对厮杀,不知时辰。有时晚餐后,甚至通宵达旦地下棋,困了床上一躺,稍稍打个盹,醒来后再继续,如此这般,两人亦师亦友地成了忘年之交。此外,从书信和先母的回忆中,也可以看到元白先生与先父的友情是非常深厚的,特别是晚年的来信,总希望他能经常回杭州相叙,重温在杭州时,弹琴下棋,品茗饮酒至深夜甚至通宵达旦的快活时光。
 
  从徐元白先生学琴,是先父琴学道路上的一个转折点、分水岭。曾经有人问他琴学上谁对他的影响最大,他不加思索地回答是徐元白。自从跟随徐先生学琴后,他的琴艺突飞猛进,而且又得见更多琴界的前辈与同仁。常听他提起在杭的两件事,对他日后在琴学上的影响十分深远。其一是徐元白先生对他的特殊教琴方法;其二是参加“西湖月会”,令他从闭门独自弹琴到结识张味真、孙慕堂、根如和尚等众多琴人,开阔了眼界。
 
  在元白先生指导下完成“打谱”的《鸥鹭忘机》《平沙落雁》《高山》《渔樵问答》《潇湘水云》,是他在最初参加琴事活动中最常弹奏,且具心得的曲目。在以后数十年的打谱及操缦实践中,他逐渐形成了“手法洗练、音色秀美、稳健恬淡、含而不露的演奏风格”(成公亮《古音乐天地的旅行者》)和“生动而不流俗的琴风”。(林友仁《姚门琴韵——琴曲钩沉》)成为近代一位在琴界,乃至音乐界有影响有成就的琴家。
 
  当1953年中国音乐家协会号召全国琴人开展《碣石调·幽兰》打谱研究时,元白先生将他先父推荐给查阜西先生后,他又得与沪上诸琴人开始接触和交往,那时今虞琴人有沈草农、黄渔仙、郭同甫、吴振平、吴景略、张子谦、刘景绍、王吉儒、蔡龙云等,以及常来沪的查阜西、徐立孙、吴兆基、刘少椿等。他们的操缦风格各异、特点鲜明,令姚丙炎耳目一新,进一步拓展了视野,使他对古琴的理解也有了新的认识。这是姚丙炎琴学研究道路上的又一个转折点、分水岭。这是后话,此处就不多说了。
 
  如今琴坛热闹非常,学琴者空前之多,可惜打谱活动相对地少。1949年以来,全国性的打谱活动已有多次,在琴人的努力下,发掘了不少沉寂已久的古曲,然存世琴曲尚多,亟待我们去整理。打谱不仅是将失传已久的古曲复响,更是对琴人琴学修养的提升、毅力的考验。打谱也是一项有趣的活动,但如果用“借船出海”“借鸡生蛋”的方式“打谱”(即在别人的打谱基础上稍作更动),还有什么意义呢?在此介绍徐元白先生对姚丙炎的教琴方法,是想号召有打谱经验的老师,对已有一定基础的学生也应该给予适当的启发,让他们以不畏艰苦、探索到底的精神投入古琴打谱研究的行列,为古琴的传承与发展作出更大的贡献。与各位共勉!
 
原文题目【授人以渔──琴家徐元白与姚丙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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