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显祖的临川四梦,每部都离不开梦境,正如袁宏道在《邯郸记总评》中所说:“一切世事俱属梦境。”所谓因情入梦,一梦廿年,杜丽娘如是,淳于棼亦如是。
绿槐风下,日影西沉,淳于棼于槐阴庭下置酒等候昔日酒徒文友。空庭寂寞,他的苦闷日渐沉疴,在这样萧瑟的秋风里,显得更加深刻。
淳于棼精通武艺,落拓不羁,曾补淮南军裨将,却因偶然使酒,失主帅之心,因而弃官归里。庭中有古槐树一株,枝干广长,清阴数亩,他常与豪士在槐树下饮酒。
今日宴请的两位宾客,一为武举周弁,一为处士田子华。淳于棼酒意正兴,却不料二人此来却是向他辞行。
“论知心英雄对愁,遇知音英雄散愁。”
酒朋诗侣风流俱散,无处消遣的淳于棼只能“每日间睡昏昏长则是酒。”
与此同时,庭中古槐树下的蚁穴却煞是热闹。蚁国国主之女瑶芳公主婚嫁及期,国母便邀琼英郡主于人间为瑶芳公主觅一佳婿。恰逢契玄禅师于扬州孝感寺讲经,琼英郡主便同灵芝夫人、上真仙子三人同往听经。临行前,瑶芳公主将一对金钗,一枝文犀盒交与琼英,献给禅师,以表微情。
这里淳于棼无处消遣,亦闻得契玄禅师于孝感寺主持盂兰大会,欣然前往。恰遇琼英郡主一行,淳于棼帮琼英郡主将湿透的汗巾挂于竹枝之上。
池光花影,娟娟可人,这场艳遇非同小可,琼英郡主“秀入肌肤,香生笑语”,淳于棼一度以为自己遇到了仙女。
他痴情妄起,将观音座前白鹦哥提醒的“蚁子转身”误听为“女子转身”。
回顾调笑之间,琼英郡主也认定淳于棼便是那有情之人,是做驸马的不二人选。不得不说,这里一度也暗藏着琼英郡主的私心,淳于郎多情,她也未必无情,若是淳于棼做了驸马,终有一日会与她前缘再续。
淳于棼醉酒安睡于东廊,半梦半醒间被槐安国紫衣使者招去做了驸马,连同周、田二友也在槐安国谋了官职。
“帽插金蝉,钗簪宝凤,英雄配合婵娟。点染宫袍,翠拂画眉轻线……曾相见,是那一种琼花,种下槐安。”
成亲之后,淳于棼与瑶芳公主琴瑟和鸣。是时,槐安国邻国檀萝国屡犯南柯郡,而南柯郡守不理政事,国王便命淳于棼出任南柯郡守,并派周弁、田子华协理南柯。
淳于棼初到南柯,边事平宁,百姓休养生息,二十年间,淳于棼政声斐然,公主也为他生了二男二女。
而公主由于儿女累多,肌瘦怕热,淳于棼便于堑江城清凉之地,为她建了一座白玉砌裹的瑶台城避暑,却不曾想,这瑶台城便是祸事的起源。
檀萝国四太子垂涎公主美色,派兵欲抢瑶芳公主。瑶芳公主并不似寻常金枝玉叶,遇到危险便不知所措,她一面派儿子去南柯报信,一面派人镇守瑶台。在与四太子周旋之时,被一箭射中头盔金凤钗。虽然淳于棼带兵及时赶到,杀退贼人,却终因惊吓过度而落下病根。
右丞相因嫉妒淳于棼政绩,向国王进谗,建议招驸马回朝,公主于再度惊吓之中,病情加重,病逝于回朝途中,葬于蟠龙岗。
拜相还朝之后的淳于棼在权贵美色的利诱下逐渐堕落,那被功名利禄调试过的人人生如同尘世美酒,令他沉醉不可自拔。二十年恩爱,转眼成空,不可再娶的誓言已成一句空谈。
“中心藏之,何日忘之。”他念念不忘的恩情又岂止瑶芳公主。公主逝后。淳于棼与琼英郡主、上真仙子、灵芝夫人日日厮缠,放纵无度,终被国王遣返回归人世。
淳于棼曾向契玄禅师问禅:如何是根本烦恼?答曰:秋槐落尽空宫里,凝碧池边奏管弦。即为槐安国。
如何是随缘烦恼?答曰:双翅一开千万里,止因栖隐恋乔柯。此是为南柯。
如何破除这烦恼?答曰:惟有梦魂南去日,故乡山水路依稀。此是梦醒时节,依然故乡也。
淳于棼梦醒之时,日色西沉,余酒尚温。原来此前种种不过是南柯一梦,梦中倏忽,如度一世。
到槐树下查看,见有大洞,掘之细寻,赫然一蚁国,一一皆合梦境。忽有暴雨急至,避雨归来,蚁国早已不见踪迹。
淳于棼请斋燃指,为祈亡父、公主、槐安一国升天。痴心之下,还想与公主再续前缘,契玄禅师用无情剑将二人劈开,淳于棼回看二十年前的定情信物,金钗原为槐枝,犀盒却为槐荚子。
“人间君臣眷属,蝼蚁何殊?一切哭乐兴衰,南柯无二。等为梦境,何处生天?”
最终了悟的淳于棼,忽然不语,契玄禅师令敲动钟磬,却发现淳于棼早已立地成佛。
有情歌酒莫教停,看取无情虫蚁,也关情。
评论
0精彩评论
最新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