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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闻|发布时间:2022-12-06

听一曲《普庵咒》,愿吾大中华四方安宁——这盛世如您所愿

杨春薇《普庵咒》研究·摘要

《普庵咒》是一首佛教咒语, 原名《普庵大德禅师释谈章神咒》, 为南宋禅师普庵所作。世人称之为《释谈章》或《普庵咒》。

明代古琴谱《三教同声》( 明万历二十年, 公元1592年, 张德新编撰) 采用了当时寺院中流行的诵讽曲调, 首次使《普庵咒》以器乐曲的面貌示人, 其后, 历代众多琴谱都对其进行了记载。同时, 在民间的多种音乐形式中, 诸如:佛教寺院音乐、琵琶独奏音乐、弦索乐合奏、冀中音乐会、吹打乐、丝竹、昆曲、宫廷音乐、《普庵咒》一曲也被广泛运用和传唱。

关键词:普庵咒;释谈章;悉昙章;三教同声 

很早以前,自我的老师梅曰强先生那儿听得这样一个神奇的传说:先生的老师 ——— 金陵派琴家夏一峰先生每逢除夕必焚香、净手, 而后抚上一曲 《普庵咒》;而且, 据夏一峰先生说, 每弹此曲,窗外总有鬼神附着聆听,一年,竟真的仿佛听到身后有脚步声,夏先生自此不复弹奏此曲 。

1995 年,经导师吴文光教授建议, 阅览了法国皮卡尔的博士论文《Pu' an Zhou》一文。今人的研究和先人的传说使我对《普庵咒》这一课题产生了极大的关注和兴趣。

作为从事音乐学专业的研究者和古琴演奏者,笔者认为, 关于《普庵咒》一曲的研究,前人和老一辈学者做了不少工作,但并不详尽与全面。而“普庵咒”作为一种秘密语,人们仿佛可以从其音乐和念诵中获取无限的力量,这又为此曲蒙上了一层神秘的外罩。

本文意从明清以来流传至今的各派琴谱着手, 试对琴曲《普庵咒》进行比较研究, 并对自明清以来各种“普庵咒”( 亦名“释谈章”) 的乐谱版本《以琴谱为主) 作一音乐形态学方面的比较。 
1. 原来诞生于古印度的佛教文明, 在公元前后即已传入汉地,历数百年之消化、吸收, 到了公元五百年左右,这一异域文明终于得在华夏大地上日益隆昌,并与中华大地上的本土文明联系得越来越紧密, 从而孕育出兼具中、 印两大文明体系精华的佛教禅 宗此一硕果, 并对此后的中国产生了极为深远的影响, 尤其是中国文人的思想文化 。

因此, 至中唐以后, 禅, 作为一种思维方式, 在中国的文人士大夫阶层中日益兴盛起来 。至宋, 文人士大夫更是备受禅宗之熏染, 倡出儒、释、道三教同源之论 。他们不仅仅吸取了佛教禅宗的世界观和修心养性的方法, 而且更把禅宗作为平衡心理的一种手段和精神上最好的退隐之所。这一时期的思想领域中诞生出了在中国儒学史上可放一异 彩的所谓“理学”;同时, 在艺术领域中, 禅诗、禅画则成了文人雅士所提倡的风尚。


作为华夏大地上固有文明的儒、道二家与此时蒸蒸日上的佛教, 在这一时期, 互相渗透、互相融合, 这便构成了宋代, 乃至明代中华文明思想意识领域中的主旋律。而流行于士大夫阶层并深受这一时期思想影响的文人音乐 ——古琴曲《普庵咒》便是在这样的时代文化背景之下产生的。


2.“普庵咒”, 实为一佛教咒语,曾见于明代佛教典籍《诸经日诵》之中 。


《诸经日诵》亦名《禅门日诵》, 是佛教僧、俗佛事活动规章、内容的集大成之作,其成书年代尚无确考。但据说, 此书乃袾宏所撰。袾宏即明代云栖大师, 民间亦称其为莲池大师。圆寂于万历四十三年 ( 公元1615年),世寿八十一。云栖一生著述甚丰,《诸经日诵》乃是其寺中的课本之一 。从古至今,此书一直都是各大寺院日常修持念诵的课本, 也可以说是僧、俗二众的日用手册, 历史上历代都有重版再刻。《普庵咒》则是其中的真言咒语之一,原名《普庵大德禅师释谈章神咒》,亦名《释谈章》。


普庵( 公元1115年—1169年), 中国南宋禅宗僧人, 法名印肃。居袁洲 ( 今江西 宜春) 南泉山,临济宗第十二代传人。据《佛学大辞典》中记载:

“初师振化于袁洲之南泉山,道场之盛甲于天下。殁后有灵,凡有祷者,其应如响。”

 

普庵精通梵文, 以梵文译为汉字作咒。世人以其法号普庵为名, 称其咒语为《普庵咒》。而《普庵咒》又被称为《释谈章》( 或“悉昙章”) 。

 

“悉昙章”这一概念是一梵汉双举词。“ 悉昙”为梵文( 昙,又为谈、檀等)sid- dam, siddhanta, siddhirastu, 字皆从“sidh”这一词根而出, 取“成就”之意。“ 章”则为汉语, 即章、篇之章。特指将声、律连起来, 提供特定或普遍含义的篇章。在佛教中, 它并非是指某篇文字, 而是“列次梵字之元始及其生字, 为儿童最初之科本…”。

 

对此,让我们再来看看唐朝僧人义净在其《南海寄归内法传》第三十四卷:

 
“西方学法”一章中所说的:“夫声明者, 梵云:摄拖芯驮 。摄拖是声,芯驮是明 。即五明论之一明也 。五天俗书,总名毗何羯喇,大数有五,同神州之五经也。一则创学悉昙章,亦名悉地罗睹,斯乃小学标章之称,具以成就吉祥为目。本有四十九字, 其相乘转,成一十八章, 总有一万余字, 合三百余顿 。凡言一顿,乃有四句。一句八字, 总成三十二言。更有小顿、大顿,不可具述。六步童子学之,六月方了。斯乃相传,是 `大自在天' , 之所光也 。”

上面《南海寄归内法传》中对“悉昙章”的解释, 我们可以知道“悉昙章” 乃印度小学最初习字之标章科本。


但是, 实际上在长期的流传过程中, “悉昙”一词在原义“成就” 的基础上, 又逐步演变出了一个概念和一个代名词, 即表示“梵文的音律”。


“悉昙章”这一梵汉双举词, 最迟不应晚于唐朝便已经广泛运用了。而普庵禅师所作的《普庵大德禅师释谈章神咒》, 其名是否可以理解为是一根据“梵文音律”而编成的曲调或乐章呢?


带着这一问题, 笔者走访了中国社会科学院世界宗教研究所的徐梵澄老先生, 老先生否定了我的观点:“《普庵大德禅师释谈章神咒》, 此名之所以加 `谈章' 二字, 是后人欲表其有所根据, 即称其出自梵文, 其咒与梵文文法无关, 与 `悉昙章' 无关, 是故作高深之说。”


对此,笔者较赞同徐先生的观点, 他认为:“普庵自己常诵咒语, 久而久之, 亦自作一咒 。正如常诵诗者, 有时亦自成一 、二句 。其果真明白所诵习的咒语本义与否,则不得而知。普庵认定此咒有何种种功效, 则都属信仰。咒语为秘密语多牢不可破, 故教人诵之。”


通过以上分析, 我们可以较为清晰地看出《普庵咒》全名的由来。然而,《普庵咒》与“梵文音律”又是否有联系呢?


对此,徐先生就“梵文音律”作了进一步解释:


“古梵文可唱,诚然 。唱者专业祭司,行者祷祀祭礼。入其教( 古婆罗门教)乃有教授。而与古婆罗门教对抗而后新起的佛教,并不过问此事。佛教亦自有偈赞,礼宾之唱。而佛教则是循其方言土语,非恢复古梵文,也非经典梵文。佛教传入中国, 古梵文唱自然不传 。唐时亦有乐器医药及婆罗门天算传入,或直接或间接,要于非佛门所重,故植根不深,流传不广, 今东南亚保留之吟唱, 则佛教所留,多巴利文经典, 有其唱偈,乃非古梵唱。佛教入中国不能不变,印度文化入东南亚亦不能不变。此为历史进展之通则。”


由此,笔者认为,综考《普庵咒》与“梵文音律”之联系,我们可以得出:普庵禅师并不能得到早于佛教的古婆罗门教中古梵文的吟唱技法,从而更不可能应用“梵文音 律”编出《普庵大德禅师释谈章神咒》一曲的曲调。从而,我们便可以排除《普庵咒》承袭梵文音律成曲的可能性。

 

3.《普庵咒》作为一首乐曲,最早见于明代《三教同声》琴谱,该书由明万历年间张德新 ( 或张新) 编订,明万历二十年 ( 公元 1592 年) 成书。


张德新字嘉甫,又号宾桐,新安人 。《历代琴人传》 中曾记载其 :“善琴, 能取各书谱入丝桐 。”明万历年间,铁耕道者郑邦福在为其《三教同声》谱所作之序中说道:

 

“新安张宾桐氏, 素精琴理。凡可持诵讽之者, 悉能被之于弦, 以清入耳。余为比部时, 见其释谈章谱, 按而习之, 如梵宫闻众僧咒, 既心异之。越二年余以入贺抵都, 又见其大学、清静、圣径, 谱而按之, 与前配, 吁! 亦奇矣。夫宾桐氏欲并三教之同声, 何其所志之宏也。乃忽献疑于予曰:吾儒与道家者流, 其习于琴久矣。乃佛氏以声音色相为邪道, 则谈章之章得无悖于本旨乎? 予曰:不然, 琴之设, 无非禁人之不正以归于正, 此其意旨原不谬于圣人, 况道乎? 人患不达先王之乐之本耳, 达其本则鲜处冷然, 无往非正性之具, 即佛氏之风水树鸟, 皆能说法, 梵音, 潮音皆是妙音, 于琴理又何碍也。”


从郑邦福的这段序中, 我们可以清楚体会到张德新著《三教同声》的目的是在于要“并三教以同声”, “风水树鸟, 皆能说法, 梵音, 潮音皆为妙音。”其中渗透着当时在 儒、释、道三教合流这一思想影响下的中国文人的艺术观 。


在上段引文中, 更重要的是张德新“凡可持诵讽之者, 悉能被之于弦, 以清入耳 。……” 据此, 我们可以推测出两点可能:( 一)、《释谈章》一曲乃张德新所作 ;二)、此曲乃张德新按当时寺院诵讽法移植于古琴之上 。


又, 1625年陈太希编撰的《太音希声》琴谱中亦收有《释谈章 一曲, 其序曰 : “此曲乃李水南所作, 始无此律 。继缘崇德希周吕选君,好佛老,令李水南按律构音, 未传于世。不受之久矣, 自万历戌寅梨以广其传。俾有志于丝桐者共证。……”


从上段序言中, 我们又可以得出以下两点可能:(一)此曲乃李水南所作;(二)此曲乃李水南吕选从寺院中得来的曲调移植于琴上。


综合以上《三教同声》、《太音希声》两部琴谱中的序言, 笔者对两谱中《释谈章》一曲进行了比较, 发现二者的曲调基本相同 ( 比较情况详见比较图) 。就此, 笔者推测:


《释谈章》一曲曲调, 应该来源于当时明代寺院中流行的诵讽《普庵大德禅师释谈章神咒》的音调, 既非张德新所作, 也非李水南所作, 当然更不可能是普庵所作。


张德新籍贯新安 ( 今江苏省北部) , 李水南籍贯德清 ( 今浙江省德清县) 。江、浙两省比邻而居, 且《三教同声》、《太音希声》二谱的成书年代又仅距33 年, 故其音调也大致相同。

《普庵咒》减字谱

1. 自明代张德新的《三教同声》之后,《伯牙心法》、《太音希声》、《太古正音》、《理性元雅》、《陶氏琴谱》、《琴学心声》、《德音堂琴谱》、《琴瑟谱》、《五知斋琴谱》、《琴学入门》、《古音正宗》、《卧云楼琴谱》、《琴谱千古》、《治心斋琴学练要》、《琴剑合谱》、《兰田馆谱》、《琴香堂琴谱》、《研露楼琴谱》、《自远堂琴谱》、《晨露轩琴谱》、《峰抱楼琴谱》、《琴学端》、《张鞠田琴谱》、《稚云琴谱》、《蕉庵琴谱》、《琴瑟合谱》、《以六正五之斋琴谱》、《天闻阁琴谱》、山西育才馆雅乐讲义、《梅庵琴谱》等近四十种琴谱中都收录了《普庵咒》(或《释谈章》)一曲。


除此之外,《普庵咒》作为一个曲牌,在后来的佛教寺院音乐、琵琶独奏、弦索乐合奏、冀中音乐会、吹打乐、丝竹、昆曲、宫廷音乐等各种音乐形式中被广泛运用和传唱。


以下,本文将着重对琴谱进行比较研究:从明代《三教同声》—— 近代山西育才馆琴谱(即《理琴轩藏本》),试对《普庵咒》一曲的发展演变情况进行梳理。


2. 在历代琴谱所保存下来的大量乐曲中,《普庵咒》是唯一的一首佛教题材乐曲。其中,大部分的版本在减字谱旁都附有原梵文咒语(根据梵音翻译而成的汉字),即今载于《禅门日诵》的《普庵大德禅师释谈章神咒》。但这些词与琴曲的曲调并无关系,这一问题本文在第一部分中已有详细论述。


笔者在对历代琴谱所录《普庵咒》一曲进行打谱研究的过程中发现:诸琴谱的乐曲结构基本上相同。即整个乐曲以三部分组成:第一部分为乐曲的“佛头”部分;第二部分是由一个引子和两个不同的曲调交替演唱组成,这种结构相当于我国北宋时期“唱赚”中的“缠达”(即在引子之后,只用两个曲牌交替演唱的套曲形式。),也类似于西洋音乐中所说的“回旋曲式”(rondo);第三部分乃是乐曲的“佛尾”部分。


其次,乐曲第二部分的曲调除引子外由两大特性音调组成:

于是,在最早的琴谱版本《三教同声》中,我们可以看到这样一个基本结构:

1)佛头

2)引子:

       A、B(B、B、B、B、B)

      A、B′(B′、B′、B′、B′、B′)

      A、B”(B”、B”、B”、B”、B”、)、A;

3)佛尾

继《三教同声》后,其它各琴谱所收录的《普庵咒》或是与之相同;或是在其基础上加以变化和丰富。如清代《五知斋琴谱》中《释谈章》一曲,其结构演变为:

1)佛头;

2)引子:

       A,B(B、B、B、B、B)

       A',B'(B'、B'、B'、B'、B')

       A”,B”(B”、B”、B”、B”、B”、),A”;

3)佛尾

其中,A材料的四次反复均有变化,B材料除每次间唱(B、B′、B”)不同外,每一次间唱中的五次小反复也都有变化,形成不完全的反复。与《三教同声》相比,《五知斋琴谱》中《释谈章》的变奏次数明显增多,整体结构也有所扩充。这种情况与整个音乐历史的发展情况是相符的。


3. 在历代各版本中,笔者发现,有些版本的琴谱具有一定的代表性,可以较清晰地体现出《普庵咒》一曲在不同时代发展演变的过程。它们是《三教同声》(明,1592年)、《太音希声》(明,1625年)、《琴学心声》(清,1664年),《松风阁琴谱》(清,1677年)、《五知斋琴谱》(清,1724年)、《山西育才馆琴谱》。


下面,本文将对以上六个琴谱中的《释谈章》一曲进行逐一对比、研究。由于明《三教同声》谱中的《释昙章》结构规整,且为迄今知道的历史上最早的乐曲版本。所以以下的对比,笔者将把明《三教同声》谱定为参照物。琴曲结构中第一部分、第三部分(即佛头、佛尾),其曲调各版本均有出入,皆为散板。所以,这里略去不做比较,仅对乐曲的主体部分进行对比。


(1)首先,让我们看看明代由陈太希编订的《太音希声》琴谱与《三教同声》有何异同之处:


在上文中,已经提到明《三教同声》谱中《释谈章》一曲的主体部分(即二部分)由三个基本曲调构成,即:

当“B”素材进行五次变化反复时,其间也是用此过渡句作为相互之间的连接。《太音希声》谱的主体部分与《三教同声》谱的结构基本相同。其中,


a.引子稍有扩充现象,但其骨干音同于《三教同声》;b.“A”素材与《三教同声》完全相同;c.“B”素材与《三教同声》相比变化较大,变为由:
两个曲调反复间唱而成;d.“A”素材与“B”素材间的过渡句也稍有变化,且较为简练。

(2)《太音希声》之后,1664年由清代琴家庄臻凤编订的《琴学心声》谱中所收录的《释谈章》一曲与《三教同声》、《太音希声》谱相比都有了较大的变化。
[1]引子部分,《琴学心声》与《三教同声》相比,前者显得更为流畅、动听,并两次使用十六分音符,可以看出作者在有意识地使曲调变得丰富起来。

[2]素材“A”在原《三教同声》的基础音调上进行了多次变化,但从中仍可以看出《三教同声》谱的基本曲调。

[3]素材“B”改为由泛音演奏主要音调。与前面二谱均不相同的是,《三教同声》、《太音希声》的“B”素材不加改动地反复五遍,而《琴学心声》中,在第四、五遍反复时曲调有明显的变奏加花。这样便将原“B”素材变为:
这一旋律在随后的两遍间唱及反复中又进行了加花变奏。由此可见,清代的琴家们已不再单纯地就一种曲调进行反复,而是运用了一些新手法使乐曲的曲调变得更为生动、丰富,呈现出一种与明代琴曲所不同的风貌。

(3)1677年,由清代程雄编订的《松风阁琴谱》是继《琴学心声》谱之后又一重要的清代琴谱。此谱中所收录的《释谈章》一曲为韩石耕传谱。

[1]引子部分与《琴学心声》谱的曲调相同。
[2]“A”素材变化为:
这一曲调对后来的《五知斋琴谱》以及近代的山西育才馆琴谱都有直接的影响。[3]“B”素材与《琴学心声》相比有了更大的变化,形成了以
这样一个曲调反复演奏的结构。同时每次反复和间奏都有所变化。但从其骨干音上,我们仍能够看到《三教同声》谱的原曲调。与《琴学心声》谱相比,《松风阁琴谱》巩固了在《琴学心声》谱中已出现的
这一曲调,并进行了反复加花演奏。其中 
这一小七度的运用,给整个“B”素材增加了许多色彩。后来的《五知斋琴谱》对这一曲调作了进一步的发挥。

(4)1724年由徐琪父子编订的《五知斋琴谱》是现存清代琴谱中流传最广的琴谱之一。其收录的《释谈章》一曲注明此谱为“韩子十耕原稿、庄子蝶庵谱同参”。即综合了《琴学心声》和《松风阁琴谱》两个版本的《释谈章》而成。

笔者在打谱中发现《五知斋琴谱》的乐曲结构与《三教同声》也基本相同,只是在所有的“引子”、“A素材”、“B素材”中都进行了加花变奏处理,使整首曲子在篇幅上较《三教同声》明显增长,曲调也较为繁杂。

[1]引子部分只采用了《三教同声》引子中的一个短句:
并进行反复加花演奏,使乐曲旋律更加富于变化、流畅。
[2]A素材:对《松风阁琴谱》中出现的
这一曲调进行扩充、变奏。在最后一句,将出现于《松风阁琴谱》和《琴学心声》谱中的曲调
加入了《三教同声》中引子的因素:
 形成:
同时,后三遍的间奏都有所变化。其中A'与A相同,结束于宫音之上,A”、A'”则与《松风阁琴谱》、《琴学心声》谱相同。

[3]B素材:变化更为丰富,曲调较繁琐。每一次间奏都各不相同,并且每次间奏中的五次反复也不断变换面貌出现。其旋律基本是由《琴学心声》中第一、二、三次反复的曲调:
和第四、五次反复的曲调:
组成。但可以看出《五知斋琴谱》着重发展了后一种曲调,与此同时又融入了《松风阁琴谱》中B素材的因素。

从上可见,《五知斋琴谱》是继清代《琴学心声》、《松风阁琴谱》之后,变化最多的一部琴谱。它的曲调充分体现了“韩子十耕原稿、庄子蝶庵谱同参”的注语,集《琴学心声》和《松风阁琴谱》之大成,在《释谈章》一曲的发展史上达到一个顶峰。

4.综合上面五种琴谱的分析,我们可以得出:

(1)从明代最早的琴谱《三教同声》(1592年)到明《太音希声》(1625年),《释谈章》一曲的曲调在旋律上稍有变化,其骨架基本相同。

(2)清代《琴学心声》(1664年)琴谱中,庄蝶庵的《释谈章》起到了承上启下的作用,产生了两种曲调。
(3)到清代《松风阁琴谱》(1677)进一步巩固了《琴学心声》(1664年)中后一种曲调并加以发展。
(4)清《五知斋琴谱》(1724年),综合了《琴学心声》、《松风阁琴谱》,并着重发展了以上曲调,使整首乐曲与以前的几部版本相比更加丰满,更富于变化。

(5)五部琴谱中的《释谈章》其结构都未发生变化,始终以引子—A—B—A'———B'—A”—B”—A”的缠达形式构成。

(6)歌词方面,基本没有改变。只是随着旋律的不断丰富、加花的增多,字与字之间的音符也逐渐变得丰富,曲子的整个篇幅也随之增长。其中,《琴学心声》谱的歌词与其它琴谱略有不同,有前后倒置的现象。在第三回中,歌词增加了“多多谛谛多多耶。哪哪。哪哪。哪。哪。哪哪哪。那檀多多多,多多多檀那”一段。

上文,笔者对从明至清代五种版本中所载《普庵咒》一曲作了对比。而今天,这五种版本已基本无人弹奏。流行于当代琴人之中的《普庵咒》演奏版本是“理琴轩旧藏本”(彭祉卿家传本)中收录的《普庵咒》一曲。

载于“理琴轩旧藏本”(以下简称“理琴轩”)中的《普庵咒》与前五种版本相比,其整体结构、各特性音调等方面,均发生了较大的变化。

首先,“理琴轩”省去了原来的汉译梵文词谱,成为一纯器乐谱;

其次,在曲子整体结构上完全脱离了以《三教同声》为基础的缠达结构,其主体部分变为:引子+过渡段+B+过渡段+B'+引子+过渡段+A+过渡段+A+过渡段+B”+引子+B+过渡;

第三、特别值得注意的是,“理琴轩”中《普庵咒》将原来历代琴谱中的引子、过渡段大大加以扩充、变化,且其篇幅大大超过了原来作为主材料的“A”、“B”两个曲调,在乐曲中处于重要地位,并且多次进行反复。而与之相对应的原主材料“A”在曲中只出现了两次。在第二次反复时变化较大:
“B”材料的曲调与《五知斋琴谱》相似,但在后几次的反复中曲调运用不完整,只出现了前半部分。

由此,我们可以看出,至近代《普庵咒》一曲的过渡段、引子出现了较大的扩充、发展;成为曲中贯穿始终的主要曲调;而对原版本中的特性音调“A”、“B”则进行了减化和缩小。这样的安排使“A”、“B”两大特性音调更为简练,形象更为鲜明。

以上,是对由1592年《三教同声》谱至今天“理琴轩旧藏本”琴谱的对比说明,从中我们可以清楚地看到《普庵咒》一曲在几百年间发展演变的脉络。总的来说,其整体结构始终采用了“缠达”的手法;其基本特性曲调“A”、“B”、引子、过渡段虽有变化,但基本保留了原貌,以至今天的人们还可以从“理琴轩旧藏本”中看到四百年前的音乐。

《普庵咒》一曲,除了以“琴曲”的形式广泛流传之外,其作为一个曲牌在后来的佛教寺院音乐、琵琶独奏乐、弦索乐合奏、冀中音乐会、吹打乐、丝竹、昆曲 、宫廷音乐等众多音乐形式中也被广泛运用和传唱。


笔者对上述体裁的曲谱进行了收集工作,现已收集到的乐谱有:佛教五台山寺院音乐—青庙禅曲之部和青庙禅曲“吹腔”之部曲谱;承德穹览寺传谱;常州天宁寺佛乐谱;《振大藏瑜珈施食》谱;潮洲佛乐《观音圣号》、《南海赞》;南音《南海赞》乐谱。


将以上八种乐谱集中在一起整理、研究后,笔者认为可以大体分为:分体和变体两大形式。所谓分体,本文专指以《三教同声》谱中某一个或多个特性音调为主要旋律,变化而形成的乐谱。所谓变体,本文专指与《三教同声》相比变化很大的曲谱。这类曲谱往往是面目全非,只能在其旋律中找到零星的或不完整的特性音调。因此,笔者将上面八种曲谱分为:(一)分体类:包括五台山寺院音乐  —青庙禅曲之部和青庙禅曲 “吹腔”之部  ;承德穹览寺传谱;《振大藏瑜珈施食》及南音 《南海赞》。(二)变体类:包括潮洲佛乐《观音圣号》、《南海赞》;常州天宁寺佛乐谱。


(一)分体类:五台山寺院音乐青庙禅曲之部运用了原《三教同声》谱中的“B”素材:

五台山寺院音乐青庙禅曲“吹腔”之部运用了原《三教同声》谱中的“A ”过渡 、“B”三个特性音调,较完整地使用了《三教同声》中曲调。

《振大藏瑜珈施食》也采用了《三教同声》谱中的“A”过渡、“B”三个特性音调。

南音《南海赞》谱则仅采用了《三教同声》中的“B”素材。

承德穹览寺传谱与五台山寺院音乐青庙禅曲 “吹腔”之部、《振大藏瑜珈施食》一样,也是采用了《三教同声》谱中“A”过渡  、“B”三个特性音调。较完整地反映了《三教同声》谱的原貌 。

(二)变体类:常州天宁寺佛乐谱及潮洲佛乐 《观音圣号》 、《南海赞》都是在“A”、“B”素材的基础上进行了大量加花变化,或是使用不完整的“A”、“B”素材和增长了的过渡段,使曲调变化很大,甚至面目全非 。其中较有特色的是潮洲佛乐《观音圣号》和《南海赞》两首曲子。两首乐曲在 《三教同声》的基础上都较多地运用了“清角”、“润”两音,且在《南海赞》中大量运用了变音“b7”,使乐曲与其它乐谱的风格迥异 。

分体类乐谱的对比详见对比表。(因变体类乐谱较长,变化较大,本文不做曲谱对比。)

由此,可以得知:民间流行的各乐谱版本与明、清两代的古琴谱在曲调上联系密切,其采用的基本特性曲调与《三教同声》等各琴谱版本基本相似,具有一定的渊源关系。
《普庵咒》一曲,从最早的版本明1592 年的《三教同声》到今天的“理琴轩旧藏本”以及各民间曲谱,已经走过了四百多个春夏秋冬。它从南宋的一首佛教寺院吟唱曲调发展为后来的明代文人琴曲,以至今天在各民间音乐和琴人中仍经久不衰,这不能不说是一个引人深思的文化现象。

“音节圆融和雅,浏亮畅达,绝无丝毫噍乐急促猛烈粗历之气。妙手来,诚能使人心平气和,蠲忿寡欲,生观喜心,生清净心,不鱼山间梵也。”⑪

从中我们可以体会到在这首乐曲中文人们想要达到和追求的艺术境界 。

《普庵咒》作为中国文人在其现实世界与精神世界间沟通的桥梁 ,表达出了人们对绝对精神的赞美与向往。它用极为单纯的曲调及手法,表现出一种宁静而又畅达的、直通心灵的宗教情感,已经成为文人们抒发某种心境的特殊语言。因此,我们可以说《普庵咒》一曲记载了中国历代文人及古今琴人的一种不变的宗教情感追求,历经四百年风雨而不衰 。

象《普庵咒》这样的古老乐曲在我国的音乐文化宝库中仍有很多很多,但笔者认为,我们对它们的挖掘、整理以及恢复旧响的工作仍然极为有限。

本文意在从《普庵咒》一曲的产生 、发展 、演变过程追溯其古老的原貌,并试将几百年以前的音乐变为有声之乐,展现在现代人的眼前。⑫

作者:杨春薇

杨春薇先生,古琴艺术家、中国音乐学院副教授,音研所所长,硕士生导师、哲学博士,中国昆曲古琴研究会理事。

从小习琴,先后师从于梅庵派琴家刘景韶、刘善教先生;广陵派琴家梅曰强先生。

1991年,入中国音乐学院,师从虞山吴派琴家吴文光先生继续习琴和研究琴学。

2002年,毕业于香港中文大学音乐系,获得民族音乐学哲学博士学位。




① 《Pu 'an Zhou》 :普庵咒 ,作者法国皮卡尔(Francois Picard),此文见于《磬》P32-37  No.3,Spring,

1991.Published in Leiden,the Netherlands  。

② 载于《佛学大辞典》(下),第2088 页“普庵”词条。丁福保居士编纂,福建莆田广化寺印行,1990 年。

③  见《佛学大辞典  》“悉昙章”词条,丁福保居士编纂 ,福建莆田广化寺印行,1990 年。

④  见《南海寄归内法传校注》,唐代义净原著,王邦维校注。1995年4月,北京中华书局。

⑤  即“真言,往往仅有极简单之音,仅有表情而无实义。亦有以一音代表或此字或彼字 ,则说颇不定。其精神纯依乎持咒者之信心。所以此一物仍传流至今。”(摘于徐梵澄先生1995年9月信札)。

⑥⑦  摘于徐梵澄先生1995年9月5日手札。

⑧  见 《琴曲集成》第六册107页,文化部文学艺术研究院音乐研究所、北京古琴研究会编,北京中华书局出版发行,1987年6月第1版。

⑨  因 1609 年,杨伦《伯牙心法》谱中亦有一《释谈章》谱,唯因其谱字模糊,所以这里不列为比较项。

⑩  以上五种琴谱曲调的对比  ,请详见琴谱对照表。

⑪  见顾玉成《百瓶斋琴谱 》之《普庵咒》序。

⑫  本文在写作期间  ,得到了导师吴文光教授  、中国社会科学院世界宗教研究所徐梵澄先生  、山东枣庄艺术馆胡耀先生、扬州琴家梅曰强老师以及北京佛教协会佛教乐团弘济先生的支持与帮助,在此表示衷心的感谢 !                                                    

此琴为刘少椿旧藏清康熙年间琴赠与爱女刘薇,其子陶艺珍藏。系南州琴士涂居运制作,涂居运是明末时期的斫琴世家。此前,这张古琴被辽宁的申奇彩收藏,申奇彩在康熙间任河阴知县,重视文教,重修学宫,有政绩。今有幸为其篆刻琴铭″潇湘入云"(刘少椿书法集字),图章(停琴饲鹤馆)蔡易厂篆刻。


刘薇(1938-1971)广陵琴派第十代宗师刘少椿幺女,自幼随父学习古琴及书法,1956年由扬州来南京后从夏一峰、赵云青、徐立孙、王生香等名家学习古琴、又追随程午嘉学习琵琶、跟随甘涛学习二胡、1959年考入南京民乐团任第一位琵琶演奏员。


本文来源:【杨春薇 诚明琴道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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