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师为伴,不在言语》
文/陶媛
古之人未有不尽者也。上观天文,下察地理,中通人事,惟达者能之。知类通达,强力不返,其必由学也。
《学记》云:时教必有正业,退息必有居学。不学操缦,不能安弦;不学博依,不能安诗;不学杂服,不能安礼。不兴其艺,不能乐学。故君子之于学也,藏焉修焉,息焉游焉。夫然,故安其学而亲其师,乐其友而信其道,是以虽离师辅而不反也。
此就学从师之真意也。人之生也,茫乎昧乎。未能尽性,未明其德,虽有佳肴不知其旨,虽有嘉宾不能悦怀。体仁就远,三月不能不相违;日升月迁,心怀随之而相易。风波之民,内无立身,外无安业,去君子贤人亦远矣。圣人离师不反,尚从而学之,况相去远者矣。
人之师,上与天地造化,下与命途沉浮。伯牙学琴,孤居东海,远望山林,而近听松涛,人世尽消歇而独与天地精神体贴,此从师天地而得其造化;阳明屡谪,驿居龙场,蛮荒处所,于文明几绝,过往尽退处而终见一丈夫立其间,此一任命途而终遂其志。
盖非天地洪荒不能化,非危心深虑不能达。外师造化,中得心源,此之谓也。然伯牙之师曰成连,阳明私淑于先贤。
人可无师,而直通天地造化,不随沉浮相转乎?或可也,或不也,盖非于思辨中了得。经天而地纬,人立其中间,此其师者也。
一切言语,山河大地,一一转归自己,盖因自性光明本具,人人内有宗师。而向外择寻,是藉由明师善护,复归本来面目。生生不弃,须臾不离者,师也。一切师法,是以借江枫渔火,点亮自家灯塔。
师者,尸也。良师不显不露,一无威压,似无形,却有大象。管通天地,而直达心源。上师造化、下师沉浮、亦或私淑先圣、师从达人,所表异殊,中通为一。天下无二道,亦无二师,转益多师亦一师。一者,弟子一人也!外无支离,是内有所主。而主者何?志也。教者,善继人之志。
良师难遇,遇而不识,是未能遇。昔达摩东渡,见梁武帝,武帝问:圣谛第一义?佛云:廓然无圣。又问:对朕者谁?佛云:不识。帝不契,达摩遂渡江至魏。何也?
昔夫子云:不愤不咎,不悱不发,举一隅不以三隅反,则不复也。亦此。非师不慈,因慈,而止。单传心印,以心契合良知天理;言语千句,不明亦是字面葛藤。语言实为提点,提点不能及,终成空处。更或甚者陷于言句,见指不见月,徒添烦扰。
故明师为伴,不在言句,不在听习,甚或不在相伴里。孟子曰:予未得为孔子徒也,予私淑诸人也。是以师生不在时空远近,听习坐下不能明,隔代承志亦续命;慧能闻一言而入黄梅,舂米斋堂无伴师,却是坐下最能印可者,是以师生亦不在距离长短,日日听习未必近,隔江相看未尝远。
人之随师,又如撞钟,叩之以小者则小鸣,叩之以大者则大鸣。待其从容,然后尽其声。是以颜回之于夫子,范宽之于李成,金玉其声,回荡着天籁之交响。
以何为叩?志也。有志,而后有方。以志相继,则有师承。若一志,无听之以耳,而听之以声;无听之以声,而听之以气。听止于耳,心止于符。
师生,既无私情上之交集,亦非外在攀缘结党。夫子昔与弟子《论语》二十章,亦只言一个“志”字。无志,无师徒,亦无教化。纵有名相,终落成韩文公昔日所云:位卑则足羞,官盛则近谀。人心不古,故而旁枝斜出,师承几废。故韩公倡古文运动。古,亘古也,循本也。非文体回归,是旨待人心来复。
来复处同门为朋,同志为友。同师、同志者,而后砥砺同行,才得风乎舞雩之景。师者择其门徒,无有外在拣选:道一个“诚”字,外物横前;道一个“敬”字,虚礼盛行。皆非师之本意也。游乎形骸之内,上与造物者作邻,下与无死生为友。故有郑子产与申徒嘉,以迥然不同人世身份,而同师于伯昏无人。取其大者,而后为师。
古者十五岁,及冠或笄,父赐其字,明人生志向,为其择师。此师即古人所云:经师、人师。刘备经师卢植,程颐、程颢经师周敦颐,宋若昭、若莘私淑于曹大家。夫子十五志于学不志于谷,亦此。
某也蹉跎,不见天地之纯,古人之大体。廿四岁方从师,于连山先生坐下听教,时旧习已固,萌蘖丛生。然蒙先祖庇佑,良师善护,一路颠沛不无,却也一次次涉险而过。今逢昔年拜师日,生命履新,光源注入,知是春风所化。是以撰文,以示不忘。
后学陶介
丁酉仲夏
庄敬身心,庄严国土。托不得已以养中。君子不可以不刳心焉。愚者张真愿与诸仁,炮庄发药,自事其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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