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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闻|发布时间:2020-12-28

​心境 | 所谓素心,一如初心。

最初,“素”是未经加工的生帛。

下部从糸,依字形,是垂下来的丝织物的样子。

图片 | 素 篆文

到如今,我们感受“素”,或可用它来形容颜色,一轮素月、一袭素衣、“素色愁明湖,秋渚晦寒姿”;或可指代物品的初始样貌,比如烧瓷过程中未上釉彩的被称为“素坯”;又或可形容一种淡然的人生观,见素抱朴、“志在守朴,养素全真”……

然而,正如同现代设计标准里也并不存在所谓“素色”的概念,仔细去想,所有这些与素有关的表达,似乎都更接近于一种感知,而非囿于认知的范畴。


比方当我们脱口而出,“挺素的(服装/空间/人……)”,似乎也不是出于单一某个维度的判断,而是更接近一种综合感受

好像只有汉字才能做到,就用利利索索的一个字,表达相对复杂的通感。

素,既融合物质层面的色声香味触等多重感受,甚或又包含意识、精神层面的某一类特性。

这种感知型的审美,本身,或就是很东方的。

素,或为一朵白色的花。

总还记得小的时候,奶奶房间的桌上,一个矮矮的玻璃水杯,里面插着一朵白花。夏天的时候是野外的玉荷,到了冬天就换成了院子里的茶花。

图片 | @颜式记忆

一进到房间,看到被收拾得干干净净的大方桌上,茶盘侧边,几片绿色的叶子点缀着一朵简简单单白色的花,素素的、静静的。

素,或也可以是深色的,但却不同于“肃”。

若在书法的世界里,它更像一幅褚遂良的雁塔圣教序,沉稳的湖底之上,湖面泛着微波,波光粼粼。你知道,虽然底色都为庄严,但“素”的笔画间更有呼吸的灵动,它是轻的、是不沉重的。

图片 | 褚遂良 雁塔圣教序

并不是很认同网上对素色的百科定义。

它讲素色是无色系,是黑白、以及由黑变白过程中形成的各个梯度的灰,窃以为并不尽然。

遑论素之本初,生帛的颜色本身就带着色相,非黑白之间。如若定要表达,素色可能更接近自然的颜色。除了黑白灰,自然还有土的颜色、云的颜色、流水的颜色、粮食的颜色……

想到古法的草木染,颜色是那样的丰富:茜草染成的红、栀子果实染成的黄、苏木的粉、紫草根染成的紫、蓝草染出的蓝……然而,予人的感觉却又都是澹然的、宁静的、安定的,也是“素”的。


这种素,有来自自然之物所赋予的温润,因为它并未突兀出生命的进程范畴,背后仍是踏踏实实天然的生长、成熟、枯萎与轮回。
庄子讲,“澹然无极,而众美从之”,是养神之道,也是天地之道。
素之淡,非寡淡,而是澹然、自然。
素,或为一张明式素面霸王枨书案。

想象它在一位文人的书房之中,木纹清晰自然、线条简洁利落,而霸王枨的曲线又平添几分柔软,除此之外再没有多余的缀饰。


好像历来传统的文人,都在有意无意间,追求着“朴素”的审美。

比如,白居易的庐山草堂,“木斫而已,不加丹;墙圬而已,不加白。砌阶用石,幂窗用纸,竹帘纻帏,率称是焉”,极尽简朴。

物与人、环境与人,是不自觉地互相作用的。人营造环境,环境回过头又作用于人。

一个“素”的空间,其气场与氛围,大约是清明的、静谧的,人于其中,更容易投入到深层的精神世界,而不被物质层面的世界所干扰。


这让我想到,自己常去的一家小茶室。

位于北京二环的胡同里,十来平米的样子,室内的墙是旧旧的米黄色,陈列所用桌案、木柜也多为旧木,靠里喝茶的一小间大约只有两三平米,灯光也是旧旧的黄。

但有时候,五六个不生不熟的人挤在一起,喝茶聊天,尽兴时竟能聊到凌晨两三点。

日本草庵风格的茶室,刻意追求一种局促、黯淡的氛围,大约也有类似的因果。

图片 | 电影《寻访千利休》

千利休讲茶室营造时,曾言,“以雪月之色涂抹墙壁,以岸阴山之弱光设计窗户,是我特别留意之处。遮断道人目光,背月色、避景观,此等住所,却有高尚之规格,为言语笔端难以言喻。”

他认为,人从矮小的躏口进入茶室,室内的空间不到四个半铺甚至更小,在弱光之下,所有的颜色都趋向于黯淡的旧黄色,窗户则刻意避开外面的景观,此时此地,人的注意力反而更容易集中到当下,品尝茶的正味,以及茶会的沟通中来。

图片 | 躏口
再回到那块垂下来的生帛。

造物之人起初或许并不安心以“素”为美,而是以此为起点,慢慢摸索着美的样子,于是有了锦、有了绣,有了繁复的工艺,去增添视觉上的华彩。

一块生帛为素,一方原木为朴。

朴与素,即为人造的开始,由此化生出无数种工艺、审美,如印染、刺绣、雕刻、拼接……

然而在时间的长河里,终有些人停了下来,他们回过头凝望,发现“嘿,原来的样子不就很美吗”,然后才慢慢有了“素雅”、有了“好木不雕”。


所谓素心,一如初心。

素,是当人生走过起起伏伏,回过头去欣赏一段素帛、一方好木的心境,是有意识地去追求无意识的起点的过程,是回归寻找本真的路。

香港鬼才音乐人黄霑,在给徐克的《笑傲江湖》写主题曲时,曾跟导演交过六次稿,但徐克都不满意。

于是他去翻古书《乐志》,却被“大乐必易”四个字打通了任督二脉,于是用古音“宫商角徵羽”倒着弹,遂成名曲《沧海一声笑》。

于此,五音,便是素音,是传统音乐的本初。
 
后来,我看学古琴的朋友演奏这首曲子时,发现指法即为顺着丝弦往下拨,可就是如此简单,却又如此百听不厌。


创作之人求真之心可贵,亦如美学大师宗白华先生所言,“淡然明镜之素心,才会有空灵之文”。如若忘却了初意,再华丽的表达或也会轮为空洞。

而创作如此,人生亦如此。

“素履之往,独行愿也”,是即便独行,也要坚守本真的心啊。


繁华之中,“素”尤可贵。

因为素,是自然的,不加修饰的,本质的。

东方关于素的审美,或许很早就糅杂了物质层面与精神层面的感知。

之于前者,它是一类色彩,或不拘泥于色相,却又同样是自然的、安静的、稳定的;素,也是一张写字的桌子、一个烧水的茶壶,一个空间,然而以“素”为名,就是有意降低物之存在感,使人把目光、心力留于人、留于精神世界、留于更本质的思索;它也可以是声音、味道、触感……

图片

而之于后者,由物及人,素心即是本心,是一种虚怀内敛、平静淡然,却又坚定、笃素的人生态度。怀抱素心之人,便是看到了生命的本初之美。

一颗“素心”的现实意义,或许就是,不论外在的物质世界如何变化,不论贫穷或者富有,都能因为心中笃定的坚守,为自己烹一杯茶、读一本书,听一阵风过,看一场雪落。
 
编辑 | JIALU
图文来源 | 谁最中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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