弹琴的技术不外指法和节奏。指法在各谱中都有详细的说明。近代彭祉卿先生著有《桐心阁指法析微》①,不但包罗广泛,分析详尽,并且以指法合声律。他所谓“以律合琴,即以琴证律”,从来没有这样细致入微诠释指法的。不过无论诠释得如何细致,若不经过传授,总不容易得到真正的弹法。所以指法既然要经过手传,因为传派的不同,指法也就有了差别。
历来各家琴谱所载的指法互有异同,除非是同一派的,差别才可很小。谱中所载,已经不能一致,到了实际按弹,那就差异更大了。这也可说明形成派别的具体表现。
广陵派琴谱中记载的指法,因为《五知斋琴谱》最详细,后来都以它为法。如《自远堂琴谱》不但内容的意思和它相同,连排列的次序也是一样,就是少了“缦”和“大缦”两字,另外增加了打、往来吟等八字。这也是发展进步的一端。《蕉庵琴谱》与《五知斋琴谱》完全相同,一字不讹。《枯木禅琴谱》指法最简略,它曾说明:“指法之详,各谱悉载,兹以恒用之指法,略注简便,余不悉备。”它比《五知斋琴谱》的指法,左手少五字,右手少三字,其余也是一样。这也是一脉相传的明证。
广陵派指法最突出的地方是下指都用偏锋,无论勾挑剔抹向内、向外都带斜势,轮指完全用斜指弹出,滚拂仿佛画一圆圈。这样弹法,其他派别确实很少。一般琴家,右手弹拨,大都不过第一徽。而广陵派弹按音,常常过四五徽,弹七弦中准音时,甚至过了六徽,但弹到散泛音,则又严谨不许过第一徽。依音随时上下移动,极其生动活泼。这是根据《五知斋琴谱.指法纪路》中所说“散泛二音,宜近岳山,合前声轻重相应,故声有高朗雄壮则欲刚,轻扬淡荡则欲柔”,我们要刚柔相济,强弱分明,随着曲情随着节奏来互相调剂,那就非要右手灵活不可,因在弹奏时,随字随声,或上或下,有时亦比较困难。所以这样弹法的人很少,成为广陵一派的特征。这与它用偏锋下指有密切的关系。
因为这一派的琴,大概以细致柔和取胜,所以在吟猱方面,很少用大猱、急猱,多用细吟、缓吟之类。弹拨比较一般稍轻,最宜于演奏抒情曲操。如要气势磅礴,道劲苍老,那就有点感觉不够了。所以说气味与熟派相近,也可以说是由虞山派蜕化而来的。
在节奏方面,散板居多,节拍整齐的极少,而且喜用跌宕,似乎故意的参差错落,要它不平。因为不受拘束,才能够充分表达曲意,发挥性灵。举例来说,《龙翔操》是代表作之一。它的节奏,通体都用跌宕,结构非常紧凑。分开来有时三五乐句或七八乐句成一段落,合起来全曲又一气呵成。有细密处,也有奔放处,圆转随意,收放自如。这一曲杨荫浏先生在《民族音乐研究论文集》中改名《蝶梦游》,曾照笔者所弹谱字将节奏译出,虽小有出入,但轮廓是完整的。按弹一过,就可知其大概了。
另外《梅花三弄》一曲,用极生动活泼的手法,表达轻松流畅的曲意,在上准七八两段,尤为淋漓尽致,也是具有代表性的。这曲很普遍,南北琴人大都能弹,虽用同样的谱,但在节奏方面、取音方面、风格方面,都与广陵派传授的不相同。只有在十余年前,遇见山东田英辉先生,与我们完全一样,问起来还是辗转传自扬州某琴人,年久姓名已不能记忆了。这也是广陵派与其他各派不同最为显著的一点。
其他代表性的曲操还很多,不能一一列举。总之,从各方面看来,广陵一派,确有它特殊的风格,但主要是说明地方性的表现,至于弹奏的好坏,技巧的评价,那就又当别论了。
我们对于派别的看法,既以地方性为标志,那末,除已大略知道广陵派外,还须继续探讨各派的特点和传统关系。破除迷信,破除门户之见,对于无论何派,根据它的传统,有所抉择,有所去取,吸取众长,融会贯通,这对于古琴发展前途确有极大的帮助。
1958年12月30日于上海
①彭祉卿:《桐心阁指法析微》,见今虞琴社编印:《今虞琴刊》,1937年,第128-171页。
- 参考文献 -《广陵琴派的沿革和特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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